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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采访、撰文:民谣故事】
Start here: 一眨眼,苏紫旭也是三十岁的人。 还是在舞台上嘶吼,不时撩动着头发,面对镜头时,做咆哮状,吐着舌头。这个人就是他,苏紫旭喜欢这样。 在过去,白天的苏紫旭,说话的眼神通常是迷离的,两腮有一些微红,很显然是酒精在发挥作用。到了夜晚,又开始疯狂弹琴、唱歌、酗酒,如此度过了十多年,直到一年多前,身体拉响了警报,他突然把酒给戒了。 现在的他,成了朋友中间最清醒的那个,不管是在饭桌前,还是舞台上。这一幕放在以前,根本不敢想象。还好,苏紫旭始终具备这种定力,不想要的东西说不要他就不要了,不管是戒酒,还是别的什么。
所有人的一生,总要遭遇几次类似的转折点。从某一刻起,一切柳暗花明,步步高升;或者从某个点开始,混乱就常伴左右,无休无止。 很不巧,苏紫旭遭遇的那个点,是混乱。更不巧的事,混乱降临在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过渡时期。那就混乱下去吧,苏紫旭没多想,所幸接过了命运的选择。结果,他让生活变得更混乱,最终成了别人眼中的那个“混乱之子”。 2019年的平安夜,这张名为《混乱之子》的全新个人创作专辑,终于撕开了他的面纱,露出了里面的真容,让无数期待已久的耳朵,总算在苏紫旭的独特人声或者器乐演奏里,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。
但没有人能最终解释,苏紫旭说的混乱究竟为何。人们在问题与答案之间,被某种神秘的诱惑牵引着,这也许就是苏紫旭音乐的特殊魅力所在。 也是这么多人,这么多年,断断续续,来来往往,喜欢并追逐他的统一缘由。 来到2020年,令人始料不及的全球疫情覆盖了整个大地,被滞留在英国的苏紫旭直到3月才返回国内。结束了漫长隔离,带着一队人马的苏紫旭便马不停蹄地重启了他的多个音乐项目,这计划里就包括一场线上演出、一张专辑的录音,还有这一场正在行进中的全国近50城巡演。 还是那个苏紫旭,野心勃勃,敢为不可为。 要知道这可是2020年,敢于在最有风险之年份,做最具风险之巡演,这的确符合“混乱之子”的处事风格。但很快巡演日临近,不理想的票房还是给这个音乐上的理想主义者,一次迎面而来的现实主义回击——苏紫旭被逼上前线,成了自己巡演的宣传者。
很难想象,8月14日连续的几条内容发出,在这样一个立秋后的北京夜,苏紫旭面对并不如预期的巡演票房,会拥有了哪些从未有过的新思考—— 我究竟为什么要巡演?我为何要一次去这么多站?我为了什么才变得这么拼?这么做真的至于么?……这些疑惑是否会打破过去所建立的音乐版图,这些问题又将如何在未来的音乐道路上得到答案。 已经是三十岁的混乱之子,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,新的混乱。 混 混乱之子,先要是“混”出来的。这混,不是混不吝,而是混命运。
如果说命运之初,所有动力还都仰仗着一颗好奇和探索的心。令苏紫旭意想不到的事情是,他需要在接下来的人生里,靠弹琴吃饭、赚钱。 甚至混日子。 这一切混的开始,始于2008年。苏紫旭离开老家内蒙古,只身来到了梦中的北京城。他的第一站是曾经大批乐手常驻的北京霍营,从此跟一大群乐手日夜混在一起。这里的白天用来醒酒或者补觉,到了晚上都会去五道口混,在清华东门的酒吧里混,还混去了D-22、13CLUB、黎明DDC……这些曾经混过的传奇酒吧,如今都悉数关了门。 自始至终,这就是个觥筹交错的世界,器乐与人声鼎沸,命运与现实就在此间激荡着。 就在这里,苏紫旭开始了属于他的野蛮生长。
没钱,是这时期的常态,都穿着几十块钱四处淘来的衬衫或外衣,裤子是旧的,鞋子也是。当然,谁也赚不到什么说得上的大钱,出个活也就百十块钱,一晚上顶多几百块。想做演出卖票钱?行,你得先攒够了钱,做好亏钱的准备。 十年前的苏紫旭,没有上过电视节目,也没有开始写原创歌曲,他只是个混在北京地下的无名吉他手,平日里也玩各种乐队,器乐演奏是他的最大乐趣,也是他在同行中叫得响的名号。 什么,苏紫旭?知道那小子,吉他牛X。 那些个数不清的混的日子里,仿佛身边的多数人都很穷,但总感觉有喝不完的酒,荷尔蒙始终在喷发,劲儿多到没处撒。这时候,苏紫旭也攒足了劲儿,想着某天一次使完它。 就这样混着,直到二十一二岁苏紫旭才开始写歌。就像是灵光乍现,像村上春树被午后的棒球击中灵感,苏紫旭不知道怎么就开窍了,文思泉涌,有如神助,感触多到足以写成歌去抒发,这种内心欲望的自我表达,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舒服。 https://music.163.com/#/song?id=1406762537 仔细一数,这时期苏紫旭前后写了大概五十多首歌。后来全都不作数,他回忆说:“扔了,就是不要了,也不是不喜欢”。最后只留下了一首,苏紫旭拿到了中央电视台去唱,他听说上那个节目管饭,“那就去!至少吃饭的开销不用愁了。” 那首歌,就是后来让无数人认识了苏紫旭的,《没有你》。 有了这首歌,苏紫旭也就成了苏紫旭,技法娴熟的吉他演奏,加上他独特的唱腔和带有磁性的嗓音,他从此拥有了属于他独一无二的音乐风格。
就像许许多多喜欢他的歌迷,至今仍然记得他上电视时,身上穿得那件花哨的撞色衬衫,记得他和羽泉以及其他导师互动时的那些故事,记得那首《中国好歌曲》现场版的《没有你》…… 当然,这些苏紫旭也至今记得,只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人和事,他几乎都快忘了,也不想再提起。“那不是我想要的,我就根本不是个艺人,我也不想进什么娱乐圈。”
所以,后来很多人都想象不到,也无不惊叹——那个从北京酒吧和胡同里混出来的内蒙少年,后来果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。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大编制乐队,还不止一支;他有了自己的音乐项目,至少是三个;他发行了自己的音乐专辑,过去三年,一年一张。 他实现了若干当年在无数个酒吧烂醉后吹出的牛逼,这些在旁人眼里仿佛都是苏紫旭“混”出来的成绩,实则饱含了他极大的热情和满溢的才华。 这个混乱之子的过往,绝不是混出来的那么简单。
乱 此时,当苏紫旭再想起那些——常年把嗓子浸泡在各式酒水里的日子,显然此刻清醒比过去多出了太多,一天下来能做得这么多事情,比如锻炼做饭写词弹琴唱歌排练还有发货……放在以前根本不敢想,过去的乱也就不复存在。 剩下的只有猛然发觉:时间反而不够用了,命运在被自律逐渐拉长。 一次采访,苏紫旭对着镜头颇有些自我调侃地说,自己是“我员工的老板,是我老板的员工”。言外之意,在玩音乐和组乐队之外,大多数时间里苏紫旭几乎是单打独斗过来的。 就像一头猛兽离开了斗兽场,总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,舔舐好伤口,再伺机行动。 https://music.163.com/#/song?id=507519914 一个人对抗这个世界太久,自然要对所掌控的万事万物了如指掌,此时若有接近完美的人生规划,就成了接近成功的最大保障。 苏紫旭是音乐人中为数不多,在叙述自我经历时能做到清楚明晰的一个。他愿意以项目为单位来叙述故事,把自己的乐队紧密地捆绑在一起。所以,为达成两个同时拥有的音乐理想,他谋划了两支大乐队:一支是更多人熟知的Paramecia,还有一支纯器乐演奏乐队Eong。 采访中,我问紫旭:作为一个独立音乐人,要同时参与三个项目:个人、乐队A和乐队B,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复杂的事情吗?还是说,你有属于自己独特的解决方案,才能让它显得不那么“乱”? 电话里,苏紫旭说:对我来说这并没有太大的困难,甚至说它就是我的生活。因为过去这些年,我就是这么过来的。先是一个器乐演奏者,同时又在持续地玩乐队,后来很晚才开始自己写歌……这三件事我一直在同时做,可能有先后,也可能并行,然后三件事都分别有了各自的成果。尤其是最近这几年,几乎是每一年都会有一个项目拿出作品,展示给众人。这些归结到一起,在外人看来仿佛是乱的,但对我来说,很有顺序,也很有效率,这就是我。 的确,在热爱与从事音乐之处,苏紫旭只是个纯粹的吉他手,或者说器乐演奏者。慢慢地,他能驾驭的乐器越来越多,也就对纯粹的器乐演奏充满了兴趣,有了已知世界音乐风格的乐队Eong,就是顺理成章的事。 很多人不清楚的是,Paramecia的出现实际上早于《中国好歌曲》,也就是在苏紫旭站上舞台演唱《没有你》之前,“昼夜生乐队”已经先一步诞生了。也许是个人的光芒太过于耀眼,很多人只记住了苏紫旭的名字,才在后来了解到他的乐队(插一个冷知识:苏紫旭乐队的键盘手,便是Click#15的杨策)。 苏紫旭说,他的音乐从没有流派限制。如果某一天,他突然出了一张电子唱片,希望所有人也不要感觉到奇怪。在苏紫旭看来,“这是分分钟的事,我什么都可以做。” 读到此处,还会觉得这个混乱之子的生活,是以乱而著称的吗?答案是否定的,他比谁都理性和棱镜,比多数人都想得清楚,而且看得更远。乱只是欲盖弥彰,是他的挡箭牌,是他的命运之道。 钱 做了艺术家,还可以谈钱吗?在苏紫旭这里,这问题就不该问,而应该改成:谁说做了艺术家,就不能谈钱了? 如今,苏紫旭想起登上《中国好歌曲》后的最大收获,就是后来的巡演很快就有了很好的票房,一下子有很多人来看他的演出,自然就有了很好的经济收入,如此一来就可以继续去做音乐。 他再也不用在北京挣扎着生存,每天到处混日子,找活干,只有欠账,没有存款。就连去上个电视节目,也只是因为那样会有地方管饭,而不是先去想火了以后会怎样。 直到“火”这件事,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,一切都如此意料之外,苏紫旭这时候才回过神,原来“钱”也跟着来了。 2016年以后的很长时间,苏紫旭始终都不敢相信一个事实,“我居然有钱可以给自己买东西了,于是我就每个月,分几次给自己买点东西。”就这样,突然间财务自由的苏紫旭,成了购物消费方面的新手,尝试着感受“花钱”的感觉。 后来,一笔更大数额的消费,也降临在苏紫旭的头上。为了制作一张全新专辑,他前后共花掉了60万元。里面并非都是自己的钱,还有投资人的钱。 关于这一笔突然找到他的“钱”,苏紫旭描述得既生动,又有些心酸:以前做音乐就像是在家做饭,有什么菜就炒什么。有了钱再去做音乐,就像是家里突然搬来了一个大冰柜,还送来整一个铺子的菜,让我随便挑,随便做。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?当然撒开了去整啊! 这也就不难理解,对于一个舍得投入全部去做音乐的“混乱之子”来说,没有什么是不舍得的,包括钱。
采访中,苏紫旭无心的一句,让我始终印象深刻。他说钱是所有社会人绕不开的,当然也包括音乐人,但钱和音乐其实都一样,它们的本质只是流水,并不存在,只是一场虚拟。 对于音乐,苏紫旭深知自己有属实的把握。但对于钱,仍然还有许多新的未知,需要他要去继续戳破。 就像是此时此刻,苏紫旭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,2020年的“混乱之子”全国巡演,应该是他现有能力范围内人数和规模最大的一次巡演。 如果最终巡演的票房成绩不尽如人意,这也许将会是苏紫旭和乐队的最后一次巡演。如果事实果真如此,不管是对苏紫旭还是所有喜欢他或未曾了解他的歌迷来说,都是极大的遗憾和永恒的损失。就像是某个凌晨三点,他写下的话一样,“音乐是我精神的绝望叫喊,是我灵魂颤动的声响,是我在这无根世界的乌有乡。” 照片转载自@h1_997ch
“你我虽然素不相识却同担此悲,每一个音符都那么短暂,每一个音符都过去了,可在心中留下的痕迹会让你不停的想要回去,回去那片用眼神,用意念创造的完美结界,在那里所有人都懂得所有人的苦,在那里的一切都是美好,那里有我们的血肉骨头,在那里我们共同成为一个新的人,一个毫发无损的生命,所有创伤所有过往都是荣誉,在旋律中上升,在那里我们赢了,虽然是以输为代价。因为我从来就是要给,给你飞到最高的太阳,给你我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,是音乐通过我在给,而我只是一个通道。”如此生活了三十年,一步一步走到今天。苏紫旭依然能清楚地记得十四岁那年,那个在老家内蒙古阴山山脉下的小镇里,某天一家礼品店里突然多了一把木吉他,红棉牌,三合板的,八十块钱一把。 最后,他拥有了它。它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一扇门。那里有草原,有黄河,有牛马和羊,还有一个混乱之子。 庆幸的是,他至今还在那扇门后,手握着那把14岁时得来的钥匙。他没想跨一步回去,他只想往前,去那理想和现实的混乱之中,那才是他的终点,那里有他要的音乐。 谁让他,就是那个混乱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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